略论张世刚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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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12-08 10:32:28
        乾坤静气 其淡如斯

          前人论书有重于笔法者,如赵松雪言“用笔千古不易”;亦有重于神者,如王僧虔云:“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近年随识见变化,予深服膺王僧虔之。由形而神,由技而道,古今书家,凡垂于史者,概莫能外。故赏古今作品,终应以作品之神采论之。张世刚书法,当属得神者。

          然论书若仅流连神采而不揭其源,则又玄而又玄,使人不得其要领。操笔弄翰追随经典,以古人之营养滋润毫端,是为拟古,概以时当以“最大的力气打进去”,挥翰写心,胸臆独出,将自家之思考注于笔下,则为出新,此时又宜以“最大的勇气打出来”(李可染语)。诚如清人刘熙载在《艺概》中所言:“书贵入神,而神有我神他神之别,入他神者,我化为古也;入我神者,古化为我也。”盖学与创、古与今、形与神之关系于此寥寥数言,已得揭示。

          张世刚习书,以欧阳洵、颜真卿为门径,继之以虞世南、禇遂良,笔墨涵咏,终有所成。记得四届国展中,张世刚即以禇体风格的作品入展。此后张世刚又流连于王羲之、王献之、孙过庭、苏轼、董其昌诸家间。学王得王之简远雅致,学苏得苏之意态洒脱,学董则得董之平淡古雅。盖此时张世刚当属“入他神者”,以古为师,是以以后成自家面目之奠基也。此时,其书有明显的前贤痕迹,或王、或禇、或苏、或董,分而习之,却又无不能臻其极。时人拟古,多有不得其形而冠以意临者,殊不知,不得古人之形质而妄论神采,其书已流于浅薄,更惶论与古人争一席之地。然得古人形质而不能化之,亦徒为书匠耳。仅以张世刚之行草书论,其初学二王,再学苏学董,于古人形质烂熟于心。后又由董而上溯苏、孙(过庭)、二王,反复融会贯通,铸成自家面貌。以历史的眼光审视,五届中青展中的作品具有“古化为我”“入我神”的典型意义。而此后一系列作品中,则“我”之面貌更明显,更突出,更具神韵。

          审视古今书家,凡为书能得高意境者,需忘情笔墨,随意挥洒而胸臆独出。然其前提则是于传统的深刻理解和把握。在此基础上以自家学养化之,如此随意挥洒,方能“豁然贯通焉,忘情与笔墨之间,和调心手之用,不知物我之有间,体合造化而生成之也,而后能为学书之至尔。”(解缙〈春雨杂述〉),亦如郝经于《论书》中所言:“淡然无欲,翕然无为,心手相忘,纵意所如,不知书之为我,我之为书悠然而化,然后技入于道。凡有所书神妙不测,尽为自然造化,不复有笔墨,神在意存而已,则高古闲雅,恣睢徜徉。”

          古人妙论在张世刚书法中可得诠释。

          于书作之神采,不同书家有不同表现,不同欣赏者亦有不同感受。然无论如何,书家作品之神采皆有所皈依。予谓张世刚之书得于神者,其在净、在淡、在逸。

          言其书净,愚以为其书多合于古人,而又多能呈自家面目,笔墨挥洒间,于精神上直接前贤,笔下无俗气、燥气、腐气,而得清气、文气、静气。虽自出机杼,而能接前人之法脉,舒朗清新,洒脱蕴藉。

          言其书淡,其书作多坡公“我书臆造”之精神,摈弃刻意求美之念,信手为之,而能洋洋洒洒,平淡天真。董其昌为帖学一大宗,其书之淡是否曾借鉴与董氏不得而知。然其书虽淡却不流于弱,则又与董书不同。如此看来,即使张世刚借鉴于董其昌,而最终还是“化古为我”,自成面目了。

          言其书逸,则言其书作于风雅之中能得造化之精神,寥寥数笔乃得风神。亦如包世巨在《艺舟双楫》所言:“逸取天趣”,既从天趣得;自为妙手得之。唐人李嗣真及宋人苏辙以逸气为书之最高境界,此为一说。愚以为:书得逸者,需功夫、修养、心性三者具备,而尤以心性为要。此心性亦可归乎人之精神追求,概精神得一境界,发笔为之,书迹亦当上一境界。

          净、淡、逸为张世刚书法精神主体,在具体表现上,其形式则表现为多样与丰富。或简约平淡,或逸气飞动,或清秀隽永,或古雅洒脱……而张世刚书法能得净、淡、逸之风神,则又与其心态和精神追求相关。

          张世刚在其画作《双雀红柿》有跋语曰:“书画一道各有门庭,有着调及不着调者,刚属后者,诸君以为然否。”以“着调”“不着调”作为品鉴书画之法,并将自己归为“不着调”者,如此近乎游戏品鉴方法,已经将自己的平常洒脱的心态表露无疑。

          于精神追求而言,张世刚对佛教的皈依与体悟,使其心自然平和,由此发而为书,则能淡雅自然,清秀古雅。张世刚潜心礼佛,以大智慧得大自在。其所撰书《王前先生明心记》云:“是岁腊月廿三日,王前公礼请慈法法师应供。斋间,王公偶举言:‘知法身尚须修报化。此语不当。三身本不相隔断。’师云:‘随喜即脱’随闻者皆喜之。刚驽钝不明,虽归三宝有年,愧于宗教未曾少涉。闻吾慈师与王公赞许之语,深自为公欢喜庆慰。念公平生一向精进,广参于宗门,深究内典,礼赞诸德,每逢善举,常以普贤原行,顺发随喜之心。因能护获斯大公德庄严之相,实乃希有难能之贵。此之一会,余有幸亲所视闻,并一笑记之。即应王公之属,更为刚日后行持之策也。”其心境由此可见。

          心达清净自在之境,书亦得自然淡雅之境,故其韵致也典雅,其神采也悠远。自然清雅、平淡天真亦堪为张世刚书法之文化品格的外在表现之一,亦可换言曰张世刚书法之净、淡、逸系回归古典文化的结果。王登科先生论及张世刚的书法曾说:“张世刚书画风格清秀隽永,古风盎然。这与其对传统的尊重和追随精神是一致的。功力深厚,气格华滋。由于对传统文化的深谙和心仪,使得其作品有别于时下流行的书画风格,被公认为最具‘古典精神’的文人书画家。”余深赞同之。

          张世刚染翰数十年,于书法一道有诸多思考,盖其述而不作,故所见殊少。然偶有一两条者,则可见其精辟。张世刚在临《董其昌临柳公权兰亭诗》后作跋:“柳公权墨迹传世者少,所见惟蒙诏帖及兰亭诗,而兰亭诗字多最能映现柳书神貌。然辗转于今,亦难见本来。得香光之临本而习之,是为入其堂奥之捷径,由此可见,传承乃学书之重中之重也。”其学习之法,可为借鉴焉。

          张世刚亦长于画,其作画以文人画入手,取法宋元,下及明清,或山水、或古木、或竹石、或花鸟,多以水墨或设色写意为之。画中多有诗格,亦能疏淡随意,一如其书之淡雅洒脱,意境简远。于近人,张世刚极喜齐白石先生,一些写意作品更得白氏风神。由是可知,张世刚于书画之取法是多元的。然不论如何取法,写胸中之意则是其画之核心所在,书法或绘画仅为其抒写胸中意象的载体而已。

          以张世刚之书画比之于古人,是否能为史所留,则需要时间验证,为文者亦无需过多夸饰。然可知者,张世刚找到了一个亲近古人又能区别古人的方法,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或言其于古人尚有距离,如何将这个距离拉的更近一些,如何跨越这个距离,则需张世刚以后的的作品来说话了。

          丙戌榴月梁继与吉林大学 2006年5月发表与《书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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