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条中有生命的律动

我的创作是即兴的，而且是因势利导、化险为夷，我没有刻意调动太多的理性，除应酬作品外，有感觉出现时才去做作品，契机是具有了创作欲，即孙过庭《书谱》中“五合”条件之一的“偶然欲书”，而我经常“偶然欲书”，希望用不同的笔调、不同的材料、不同的感觉把它们表达出来。

激发“偶然欲书”的因素很多，如社会事件、天气、音乐、经典艺术，或看到比较精彩的文字有所感触，或听到朋友精彩的话，都能激发我的灵感。这种灵感也不是绝对没有理性，有潜在的理性在把握，但在创作中，不把理性扩展，让它若即若离。如写“舞”字和真实舞蹈之间的关系，尽可能地让一种内在心理的最微妙的感触表达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原创力得到发挥。所以，每当我看到这些作品时，我就不由自主地唤起了创作时的感觉，是激动的还是平和的，或孤独的、或倾诉的，当然这些作品不一定成功，即表现形式方面做得不够理想。但是成功的作品一定包含了我的强烈真实的感觉，因为这些作品不是用手创作的，而是用心创作的。所以我在看西方大师的现代艺术作品时，我不一定熟悉他的艺术观念和表现语言，但我能感受这些作品所蕴藏的心灵力量，因为我的心能和他们的作品对话。

我之所以在形式方面走得比较远，追求的形式比较多，是因为形式和内容是息息相关的，每一种新的形式往往潜藏着新的内容，随着这种形式的完善、成熟，形式后面的内容随之呈现。形式本身并非毫无意义，形式本身是心灵的创造物，是心灵的外在延伸，人作为万物之灵的伟大之一即因为是能创造形式的动物，形式诸如语言、线条、舞蹈形体。

所谓真正的书家，必不可少的条件有三：首先，对传统书法有深刻的理解与把握。其次，书家的内心与当下的世界有着充分真实的联系。最后，书家对书法的把握是在艺术的表现这一层面上展开，而不是以文化学的学术层面上进行书法创作。

我喜爱书法，因为在书法中我发现了自我。宇宙人生的玄奥与困惑，在毛笔提按的线条律动中，得到了印证与解脱。山川湖海是造物的大块文章，而书法就是万物之灵、精神意境的雪泥鸿爪。

我总角弄翰，东涂西抹几十年，若说对于书法还有一点领悟的话，也就是我逐渐明白了“书为心画”、“书如其人”、“人书俱老”的内涵。

草书创作的最高境界我以为应当是手心相忘、物我俱化、个人精神天地与自然宇宙融会为一。其点画线条“虚而不屈，动而愈出”，畅其神、抒其情、写其意。

我深感到书法是一项高级的文化享乐，从飞舞的线条律动中体验与欣赏自身的生命律动，同时这种艺术活动净化人生、美化人生，这也是中国人有滋有味地生活了几千年的一项依赖，雕造了中国人某些性格，耐心、沉静、坚毅、闲舒，而且在笔情墨趣之中，增加了人们的寿命。

学书者草书不可不摸一摸，通过草书线条飞动、节奏、变化的训练，能治笔法呆板之弊，亦更能体会用笔厚重与飘逸的不同境界。

临帖主要是笔法的锤炼，如何娴熟地掌握圆笔、方笔。圆笔莫过于临习篆书，中锋圆笔终身受用。方笔莫过于临习汉碑与北魏碑中的方笔碑刻，此是“捷径”，亦是正道，是我的学习经验。

草书点画线条要有笔性墨韵，笔性是点画线条的生命力与性格，笔性有好坏，笔性有灵敏与迟钝，也有高低之分。墨韵指墨的神采与风韵，墨韵与笔性有关，但也与用墨的技巧有关，善用墨者墨分五色，必然讲究砚台中磨出来的墨，全靠墨汁的懒办法，是很难达到墨韵的境界的。

草书无须故为奇诡，以惊俗眼，而应运以睿智、随兴而发方妙。

书法作品最重要的是挂在墙上，作品有一股气扑面而来，这就是无形的精神力量。当然这种气与力量，对艺术上的瞎子或感觉迟钝的人来说，那是什么用也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