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现代社会，书法的实用功能日渐削弱，艺术审美功能日益强化，这是现代科技进步和社会发展带来的必然变化，也必然引发一系列时代之问——如从文化史的角度，应该如何看待书法的传统和流变，如何看待经典书法的成就，又如何在新的社会历史语境中传承我们的汉字文化？近日，由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策划组织的座谈会便围绕“书学传统与当代书法的审美建构”主题进行了深入地探讨。
中央文史研究馆副馆长冯远首先指出举办此次座谈会的初衷。他说：“作为具有多重功能的重要文化样式，书法与其他艺术形式相比较，其共性何在、独特性何在？其美学边界在哪里，如何在传统的基础上建构当代书法的审美体系？如何整体看待当代书法艺术创作，并建设性地引导当代书法艺术批评？书法艺术如何对外沟通交流……这些问题关乎道、关乎理、关乎历史人文，关乎民族的审美构建，关乎中华历史文明在当代的接续传承、弘扬发展，都是我们不得不重视的大问题。共同回答好有关书法文化传承发展的诸多时代问题是此次座谈会的初心和宗旨。”
问题与成绩并存，发展潜力巨大
围绕“书法家的文字功”，中国国家画院院委研究员林岫说道：“艺术的继承从来不是单一的，特别是书法。书法不能光学线条，不能光表达点线。书法有生以来就跟诗、词、文、联密不可分，下笔千言，下笔数字，一定得有文学的和情感的表达。我们这个时代有我们的文学担当、文学寄托和情感表达，但遗憾的是当代书家还是只会写唐诗宋词，却没有表现这个时代的书写内容，书家一定要加强文字学修养。”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邱振中则认为，当代书法从理论到实践都有长足的发展，只是当代人所做的尝试还需要时间的沉淀和检验。“学术思想上我们对书法本体在视觉图形角度所作的深入剖析和研究，纵向时间轴上可以和古代书法理论对接，横向空间上可以与整个世界对艺术、图形的研究对接。在对图形和作品意义的阐释基础上，我们开始建立了对书法的新的历史观，从中也折射出我们对中国文化的新的历史观。当然，当代书法发展还有进一步发展的潜力，如在创作方面，书法所具有的‘图形’上的潜力，还远远没有在当代的艺术创作中表现出来，这是一个有待开发的广阔天地。”邱振中说。
“一些简单夸张的书写模式，缺乏传统书法沉静与古雅的气息，却被大范围复制。书法创作个性精神正在被忽视，一些书家青睐在大型场馆进行巨幅作品书写表演，来体现当代人对空间的征服，一改古人重内心感受，重委婉精致的表现方式。当书法成为一种表演，并使之娱乐化，这与中国书法强调文字书写是哲学精神外化的传统是否一致？这些都值得当代书法人深入思考。”《书法》杂志原执行主编胡传海从媒体观察的角度，总结当下书法创作实践令人担忧的现象与问题，并指出古人以人品胸次、道德修养、气节节操作为衡量书法品第的重要标准，从这一点上看当今的书法家仍有较大差距，书法创作有向庸俗化发展的倾向。
科学吸收书学传统和西方哲学精神
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西泠印社副社长陈振濂表示，展开讨论首先要厘清什么是书学传统？否则枉谈当下的书法审美建构。“书学传统是一个包括但远远大于规范汉字的审美范畴，不能把写正确规范的汉字就认为是书学传统了。当下我们进入书学传统有一个新的方式，即进入高等院校书法专业的青年学生起步学习书法时，是从经典入手，而不是从写规范的字开始。对他们来说，书法作为传统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从甲骨文开始一直到唐宋这些书法经典。古代的经典一定是书学传统一部分，厘清了书学传统的范畴，才能使当代书法上升到审美建构的层面。今天我们的书法实践，从创作到审美已经在建构中了。尤其是从院校专业出来的书家，经历了先学习传统再进行建构的完整过程。”
当书法进入现代学科体系以来，西方学科体系和艺术学理论对当代书法的审美建构产生了深远影响，这种影响是否是积极有效的呢？在北京大学教授、上海美术学院当代艺术研究所所长朱青生看来，引进西方哲学以及西方的美术学理论，并不完全是建构当代书法审美的灵丹妙药。“我们当下的美术和书法理论基础，如现象学、图像学，很多是从西方引进的，但这些东西的引进，我认为对于书法是无效的。我们要思考和解决的是，如果我们不用，那我们又用怎样的理论作根基？如果我们不能从中国哲学角度将其进行现代代转换，那么当代书法的审美建构就是空中楼阁。”此外，朱青生进一步谈到书法与人的关系，他表示，需要思考书法与人在哪些方面有关系，又是如何发生关系的？如古代的王羲之等书家，他们的审美自觉绝不仅是西方的符号学、图像学能够解释的。
书以人重，回归“艺文兼备”的传统精神
中国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会原副主任刘恒进一步强调了书法的人文性，并呼吁回归“艺文兼备”的书法传统精神。他说：“当代书坛需要正本清源，重新审视书法的传承性、规范性、自然性和人文性。书法的欣赏有三个层次，看技巧、读内容、识作者，这才是作品的完整内容。特别是在理解了前两个特征之后，对作者的认识是重中之重。古之论书者兼论其人，苏轼所言‘苟非其人，虽工不贵’，所谓‘书以人重’就是这个意思。”
胡传海在谈及书法与人的关系时表示：“建构当代书法的审美体系，我倡导‘守正创新’。在我看来这个‘正’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书写规则，这个‘正’是一个书法家应有的做人底线和道德操守，就是古人倡导的‘士气’和‘风骨’，‘书如其人’就是‘如其志’，这个‘志’就是志向和理想，就是一个文人要有正确的价值判断和作为，这个判断的标准是什么？就是民族大义和浩然正气。敬畏历史、敬畏经典、敬畏古人。在当下就是要以传承优秀传统文化为基础和前提，明确什么是可为，什么是不可为。”
“我们所处的时代，书法艺术应该超越前代，也有条件超越。值得当代书家在内修和眼界等方面不懈努力，从而承继好数千年历史留给我们的优秀文化传统。”南京艺术学院教授黄惇也对座谈会主题作出了积极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