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书法家张虎先生近日出版了他精心写作的《中小学生书法入门》一书。这本书从构思到出版历时20年,展现了张虎先生关注书法教育事业、情系书法事业未来的艺术理想。虽然是针对中小学生而写,但该书对于各个年龄阶段的书法爱好者而言,都是很好的入门教材。近日,本刊记者对他进行了专访。
记者：您似乎到现在没出过自己的书法作品集?
张虎：没有出过,只出过两个长卷,一个是《月牙湾诗卷》,一个是《歙砚歌》。说到书法作品集,我非常敬重的欧阳中石先生曾对我说过:他不敢出,怕出丑。连这样的大家都怕出丑,我这个人又没什么本事,就更怕出丑了。
记者：现在很多书法家都出了作品集,当然不是说出作品集就不好,也有很多不错的书法作品集。您这么多年没出过作品集,但是却花了如此大的精力写作出这么一本《中小学生书法入门》,不少书法家对这方面的工作可能看不上眼,认为是“小儿科”。您的热情来自哪里?
张虎：我确实看到不少书法家的作品集都非常好。这方面的工作对于继承、发扬中国书法这门优秀的传统艺术十分重要。老祖宗的好东西,我们要传承下来。写这本书纯属偶然。那是在1984年,当时北京日报记者李培禹找到我,说河北有一张《初中生周报》,想找位书法家开辟一个专栏“与中学生谈书法”。“文革”前, 一些学校都设有书法课,“文革”以后,大多数学校都取消了书法课,人们想学,又苦于没人教,希望给中学生们写些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易于掌握,又有启发兴趣的小文章,连续写下去。每篇文字在600字左右。当时我在《北京日报》的工作很忙,但考虑再三,我还是把这活接了下来,因为我认为这是一种责任。我把自己小时候学书法的体会,又了解了一些中学生、家长对学书法的渴望,同时查阅了一些古今学习书法和书法知识等资料,开始拉提纲,一篇一篇地写下去,断断续续写了将近两年。
记者：当时的社会反响如何?
张虎：据当时《初中生周报》的领导讲,他们开辟的这个专栏很受中学生与家长们的欢迎,报纸的发行量也因此上升不少。因此我还被《初中生周报》聘为顾问,排列在启功、管桦等名家之后,每期出版时,这些名字都印在报纸一版的下边。当时,不少人给我写信、提建议,希望把在这个专栏写的东西整理成一本书发行,肯定畅销。但由于工作忙乱,我总想有时间的时候好好斟酌斟酌再出版。
记者：现在出版的书与当时的专栏在内容上有什么变化?
张虎：前年“非典”期间有些时间,我着手对这本书进行整理与写作。为了使中小学生对书法有更深入的了解,我又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了文字的起源、六书、钢笔书法与美术字、真、行、草、隶、篆、篆刻等项内容,力求短小精悍、资料准确。有时为了弄清一个问题,往往要查阅很多版本的很多资料。对我来说,写这本书真比出一本文学创作的书还费时。比如书中谈到的“宋体字”,我记得曾看到一个资料,那横中的落笔处的一点并不是我们的“国产货”,而是一位爱尔兰人为了美化汉字进行的创造。不能光凭记忆,后来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了这个资料,引用时心里才踏实。因为我面对的是中小学生啊!哪怕书中的一个范体字,我都尽量从历代书法名家的代表作中去挑选。另外,这20年来的考古发现也使我的观点有了更实在的物证。
记者:古代很多书论都很抽象,那您怎么让有着古老传统的书法艺术为孩子们所理解?
张虎:欧阳询有结体36法,明代李淳进有结体84法,每一法都有道理。但现在节奏非常快,小孩功课那么多,怎么办?就是简化,基本上按永字八法,一个汉字最简约的结构是上下、上中下;左右、左中右结构等,把这些掌握好了,基本上小孩子对书法的理解就有基础了。欧阳询运行八诀中说,“、”如高峰之坠石; “—”如千里之云阵;“”如劲松倒石,落挂悬崖;“”如一波常三过笔;“”似长空之初月;“”如万岁之枯藤;“”如利剑截断犀象之角牙;“”如万钩之弩发,说得多么形象和贴切!
记者：也就是说从传统中吸取一些适合孩子们的东西。
张虎：这个工作其实很难。我要出作品集,准备一两年基本就可以了。但写这本书我要查很多资料,还要进行变通,变通到通俗易懂、短小精悍,变通到让小孩一目了然,还要让他们觉得有意思,能够吸引住他们。点如瓜子、捺如钢刀,这么一讲,孩子们就明白。书法技法方面的书搞不好就很枯燥。我在书里面选了很多范例、插图,一些朋友看了之后说我这是个“小百科”。
记者：也就是说要深入浅出。要想“浅出”,就必须“深入”。
张虎：给孩子们看的书法启蒙书,看起来简单,但这个简单是对极为丰富的书法传统的浓缩,而要浓缩,就必须做大量深入而艰巨的准备工作。
记者：您的书名是《中小学生书法入门》,如果中小学生们问您,学书法究竟该怎么入门,您会给他们什么答案?
张虎：还是应该从楷书着手,楷书是基础。就像人一样,先要学会走路,然后才能跑。楷书就是立正站好,迈步一走就成了行书,跑起来就成了草书。没有楷书的基础,就走不好书法之路。要先写好点划,然后再掌握好结构。小时侯打好基础很重要,对将来掌握各种书体会有很大帮助。学书法也需要从娃娃抓起。
记者：您在这里强调的是技法,但您也强调书法的文化含量。您希望教给孩子们的,技法多一点还是文化多一点?
张虎：我觉得文化是首要的,但是要真正懂得书法蕴涵的文化,必须学好技法,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并不矛盾。根据我这些年的了解,那些字写得好的学生, 一般来说成绩也是不错的。可见学习书法不会影响学习,每天拿出点时间来学习书法,既能了解传统文化,也能陶冶性情。
记者：如何能够让孩子们明白,书法艺术除了字以外,还有很深厚的文化底蕴?
张虎：这需要灌输,需要引导。我小时侯也不喜欢书法,每当下雨不能出去玩,父亲就给我摆上笔墨纸砚,让我写字,最初我不乐意,但后来也就慢慢喜欢上了书法。每到逢年过节,乡里的人们都求我父亲写春联,后来,我看父亲忙不过来,我也跟着写,比如在门上写“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在屋里写“人口平安”,在粮食垛上写“五谷丰登”,在井台上写“青龙大吉”,在灶台上写“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在大门外写“抬头见喜”。我受到大家的夸奖,兴趣也就越来越大。这就跟唐诗宋词一样,孩子们开始诵读时也不一定能够明白其中的意义,但随着他们的成长,就会慢慢理解,就会终身受益。书法也是同样的道理。重要的是把孩子们引进书法的大门。
记者：那您是怎么走进书法艺术的大门的?
张虎：除了父亲的影响,最重要的就是老师了。当时老师经常鼓励我,经常展览我的作品,他还让我写黑板报。这让我很自豪,兴趣当然也越来越大。慢慢的,父母给的钱我不再买糖,而是去买字帖学着写字了。当时练字时,在一张纸上写完大字,我父亲让我在大字以外的空白处写小字。这样既省了纸,又练了大字和小楷。我很感谢小时侯打下的基础,当然当时没想过当什么书法家,但潜移默化的影响和熏陶是很重要的。因此,教孩子们学习书法,要解决一个“我又不当书法家,练字干什么”的思想,也不一定要以培养书法家为目的,而是教给他们优秀的传统文化,写好字,这是最主要的。
记者：现在都说书法热,青少年书法在整体上看呈现的是什么态势?
张虎：现在的青少年书法教育,老师重视就热,家长重视就热,但从整体上看还是有很多问题的。最重要的部分是学校教育,但现在这方面的情况不容乐观,书法课应该强化,而不应该弱化。有人说学书法耽误孩子的时间,其实是不对的。再忙,一天学一个字总可以吧?日积月累,就会取得很好的效果。另外还有一点很重要, 孩子要学,老师更要学。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没有合格的师资,就培养不了青少年。书法基础教育解决不好,同时也影响书法高等教育。搞好青少年的书法教育,可以说事关全局。
记者：随着书法的市场化,追逐名利已经成为社会潮流。而这也开始影响到正在成长中的青少年书法爱好者,在有些青少年的书法展览中,孩子们跟书法名家合影似乎成了头等大事,没有什么人认真观看展览,跟大家切磋书艺,而跟名家、领导的合影就成了炫耀的资本。
张虎：这个问题值得引起重视。孩子们主要是受老师和家长的影响,功利思想越来越重。因此,这方面的问题不能责怪孩子,而应该责怪大人,尤其是老师和家长更应该认真反思。青少年学习书法不应该渲染功利思想,否则就是误入歧途。
记者：您跟日本书法界有多年的交往。根据您的了解,中日青少年书法有什么不同?
张虎：从书法水平上看我们比他们高,但不如他们发动得那么广泛。比如每年举办的中日青少年书法比赛,日本方面来的30多名儿童,是从30多万书法比赛参赛者中选出来的代表,而中国参加中日书法比赛的学生大都是一些少年宫、文化馆和个别有书法课的学校的学生。据我了解:在日本,有公立、私立小学、中学之分。日本公立小学三年级至六年级,书法是必修课目,一年必须修满29个小时;中学三年级里书法也是必修课。当然,教书法的老师未必都是书法家。但是,这些学校并不是教满书法课,有的则是采取留作业的办法。除了中小学生在校学的书法必修课外,在校外向书法家学习的占15%-20%。私立学校的情况没有明确规定, 有不同的差异。
记者：您写这本书也是对书法普及的推动。
张虎：我是想做一些这方面的工作。在当今世界上,汉语是世界上活着的最古老的语言,而用文字形成书法艺术的又只有汉字。这是我们应该引以骄傲和自豪的事。书法艺术是中国的国粹。我们应该了解它、认识它、学习它、掌握它、运用它、弘扬它——这是我们的责任。虽然现在电脑得到广泛应用,但学好汉字,写好汉字仍然是我们中小学生所必需的。我希望能引起全社会的重视。中小学生每周应该开设一节书法课,这有利于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有利于将素质教育落到实处。
自作诗：《海宁钱塘江观潮》
钱江东流去，海潮逆行急。
两水相交处，雷鸣雪浪起。
观潮引思绪，事物有规律。
乾坤日月转，顺其力无敌。
来源：网络
